隐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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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丽华有病,大家都这么说。
可是大家都是谁,大家为什么这么说,她也不知道。
她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跟正常人不一样。
她问她的母亲,她与别人哪里不一样。
慈爱的妇人爱抚女孩的额头,说“孩子,你与别人最大的不同,就是你比他们都优秀。”
可是她不信,她照镜子找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。她没有找到。
她无比重视自己的仪表,年幼的她猜想是不是自己的身后有什么,比如她一转身,旁人会看到隐藏在她身后的怪物。
没有人理睬七岁的她,她猜想是不是因为她没有与女伴一起夸赞她仰慕的男生,是不是因为没有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。
没人告诉她,可她想改变这一切,从她扬起嘴角,一个女生说她“冷血动物”的那一刻开始,从一个男生在人群里把她推倒的那一刻开始,从身边的人远离她的那一刻开始。
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改变,她就等,等一个契机,她想等到她进入中学的时候,就已经成长成为一个大人了。
她改变了自己的名字,她去尝试,去接近,去尘封去改变从前的一切。
没人知道她的过去,除了她自己。
可是她失败了,在她被叫醒的时候,在她被老师指责不思进取的时候,在她被同学以善意劝告和取笑的时候。
同学对她说,你一直在抖。
她知道,可她早就不能分辨指责与玩笑。她知道自己在抖,因为紧张,因为寒冷,因为神经的疼痛,她抖的像个筛子一样。
同学说,每次叫醒你的时候你都会发抖,吓坏我了。
她想说,那就不要叫醒我。但她没有说,她只是不再能睡着了。
十七岁她放下了所有的伪装,又变回了那个沉默、孤独的七岁女孩。
因为人们说她不正常。
可是到底是谁说的,为什么这么说,她不知道。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到的这句议论自己的话,可能是刚才,或者是昨天,或者是很久很久以前。
可如果人们不这么认为,为什么他们从不理睬她。
她不断改变自己处世的方式,不断否认自己没有效果的改变,然后接着尝试。
没人知道为什么,我也不知道。
她终于放弃了。
在她进入大学以后,依旧是一个沉默孤独的她。
可沉默的人不会没有麻烦,她好像受到了威胁和恐吓,可她不记得了,那是昨天,还是很久很久以前,还是从来没有过。
她透明的像看不见的玻璃一样,也破碎在玻璃破碎的时候。
她的杯子碎在了地上,像射进颅内的子弹发出爆炸的声音。她想起从前高中的时候,她的衬衫被打湿,后面的女生抱怨她打翻了自己的杯子。
如今这样的一个女生方才从她面前走过。
她茫然无措,没有人说话和抱怨,她就盯着地上的碎片,一直盯着。
她在想是不是因为玻璃杯落地的声音震聋了她,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她蹲下,开始捡拾落在地上的碎片。透明的碎片反射了外面的光,刺穿了她的手指,接着是她的手掌,直到血沿着她的指尖,落在阶梯教室的的台阶上,布满的红色让人们分不清也找不到刺伤究竟在哪里。
人们围过来了,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围过来了。耳边有了凄厉尖锐的女声,低沉沙哑的男声。
有人把手伸向她,拉着她站起,等到那只手离开了,她就再一次蹲下。
因为玻璃还在地上。
她的老师来了,把手放在她的肩上,应该是对她说“我们都是正常人,不要和她计较。”
她口中的她是谁,一点也不重要。
于是她用手掌掩面,感受到鲜红且滚烫的东西顺着她的面颊留下。
那个落在她肩上的声音又说“哭吧,哭出来就好了。”
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哭泣。
人们以为她只是一个隐忍懦弱的寻常女子,与这世间万千隐忍懦弱的女子一样。
人们以为她是因隐辱和委屈而哭泣。
只有她知道,她等陌生人口中的那句对她正常的夸耀,等了十三年。
彩蛋看作者在这篇文章里真正想表达什么,和一些有含义的小细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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